2012年秋,笔者在所藏《盛宣怀未刊信稿》(中华书局1960年4月一版)中,发现盛宣怀致汉阳铁厂彭姓总办信一函:
“接二月十八廿二日手书均悉。……而韶甄来电责令吾侄驻厂不应赴茶差,陈明大义,岂骨肉而不及朋僚耶。叔又不忍使我侄失此美差,记得荔孙初办华盛甚好,因赴粤而代理人不得法,从此华盛大坏,侄将蹈此危辙耶。承示‘闰三月初赴羊楼洞开局作十日往返,宗载为曾经暂代,或求派令偏劳,较可放心;惟不可使不谙厂务之人为其棼乱’等语,正与鄙见相合。”(下略)
盛宣怀(1844—1916),晚清洋务巨子,炙手可热的大员。他从1870年开始充当李鸿章幕僚,进入官场后,运用官督商办、商办等形式,陆续经办轮船招商局、中国电报局、华盛纺织总局、汉阳铁厂、中国铁路总公司、中国通商银行、汉冶萍煤铁厂矿有限公司等新式企事业,并任督办、总办或董事会长,最后官至邮传部大臣,并先后参预了一些重大外交活动。
这封信写于1898年,即中国近代外交史上著名的大灾年:戊戌年的三月十一日。时值德国侵占中国胶州湾后不久,列强接踵而至,纷纷效法,中国面临的瓜分危机已迫在眉睫。这段时间,在盛宣怀笔下,充满深重的危机感:“时局自胶衅后,愈不可为”;“神州金瓯危齐累卵”;“全局危殆,瑜亮复生亦难措手”;“只盼分裂之机稍作停顿,腾出三五年与我略作布置,能使弟经办南北干路数千里成就,练兵开矿,得步进步,或可保守中原徐图恢复……”此类词句,不绝如缕。
汉阳铁厂,大约相当于今天的武汉钢铁总公司,原是亚洲首家钢铁企业,大型重点国企,后转制商办,归在盛宣怀麾下。仔细揣摩盛宣怀该信函,彭总办来去十日作蒲圻之行,“赴羊楼洞开局”,应是在此开办新企业;“赴茶差”,则此行当与茶叶有关;“叔又不忍使我侄失此美差”,则此行可能是盛宣怀安排,至少,他事先知情。
盛宣怀和湖北发生联系,可能始于1896年从湖广总督张之洞处接办汉阳炼铁厂、大冶铁矿,经办芦汉铁路即后来的京广线。他在信中谈到“赴羊楼洞开局”,说明其经营范围有由二三产业扩展到第一产业之势。国难当头,大厦将倾,作此布局,或有其深意。只是不知此“局”是已“开”还是将“开”?盛宣怀此信,留下了一个戊戍之谜,也为我们进一步认识了解清末茶叶重镇羊楼洞提供了新的线索与资料。
二
今年,笔者在北京琉璃厂新获得《张之洞全集》(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一套12厚册,仔细爬梳一遍,发现若干新史料,其中就有张之洞致盛宣怀的两通函电。
光绪十六年(1890年)四月十八日电:“欲兴茶务,惟有立公司,贩丝、茶,出洋销售,既免抑勒,且运洋货而归。印度无可挽回销路,惟有俄、美耳。阁下有志于此,何不由招商局集股兴办?……次则创行茶票,略仿盐票,商股茶好,免为零贩挠败全局。……宏才大力,成此盛举如何?”(全集第七册,5503页)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三月十七日电:
“德藩十九日到汉,廿一晚泊黄石港,廿二日坐火车游铁山铺,但廿一日无事,恐其或游观汉阳铁厂、枪炮厂亦未可知。盛守在羊楼洞未回。祈速电铁厂及黄石港铁山各委员,妥为预备接待为要。”(全集第九册,7768页)
从前一电函中可知,盛宣怀对兴茶务、立公司很早就“有志于此”,故张之洞劝诱他“由招商局集股兴办”,“成此盛举”。因此,前引盛宣怀戊戌年三月十一日信提到的“闰三月初赴羊楼洞开局”,或许正是其立公司、兴茶务的一部分。从光绪十六年到二十四年,历时八载,盛氏的“兴茶务”之志终于要落地开花了。
后一函电作于1899年,戊戌的次年。德藩即德国亲王亨利,德皇威廉二世之弟,1897年底胶州湾事件(德国籍口传教士被杀而突然强占中国山东胶州湾)发生后,他受德皇派遣,亲率舰队来华示强,并任海军司令。此后在中国久驻不去,游历各地,包括1899年三月来湖北“游观”。电文中提到盛守在羊楼洞未回,此人应是盛春颐,张之洞其他电稿曾提到,其职务是羊楼洞茶厘委员,即长驻羊楼洞坐收茶税,以致连德国亲王来了都无暇照应,他应是盛宣怀的亲属,或是他安插在羊楼洞。由此可见,盛宣怀与蒲圻茶叶,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近年来上海方面正筹备推出盛宣怀全集,相信从中应有更多发现。
(姜 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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